古人造园,极为重视景观植物的色彩搭配。苍松与红枫就是秋日里的“黄金搭档”。
400多年前,范允临为山庄设计景观时,亦注重青松与红枫的搭配。他曾写诗描绘自己眼中的天平秋色:“天平西岭草萋萋,旧种寒松望不齐。涧底石泉流落叶,山头月出鸟还啼。”
西林图之风弦障,晚明园林中青松与色叶树种组合的经典案例
距今400多年前的一个深秋,范允临登上天平山欣赏秋景。山中秋草萋萋,昔年种下的松树看上去高低错落。他从南方带来的枫香树,此时尚未形成万丈红霞的壮观,山泉中流动的片片红叶也颇有诗情画意。
晚明人张复笔下的无锡名园西林,或许与天平山庄肇建之初,松、枫映水的秋色约略近之。
天平秋色 蒋世颖 摄
也许是天平红枫的主角光环太耀眼,晚明山地园林代表“天平山庄”,反倒显得有些低调。其实即便在晚明时代,天平山庄也称得上江南园林中当之无愧的顶流。
晚明画家张宏笔下的天平山庄
历史学者通常把万历元年(1573)至崇祯十七年(1644)称为“晚明”时代。这个时代政治军事颓靡不振,文人士大夫却极力追求逍遥适意和风雅精致的生活,形成了独特的晚明美学。作为文人居住与活动的重要空间,园林在这个时代也得到了空前发展。
《聚贤听琴图》中晚明江南文人园林雅集场景
晚明文人钟惺称:“予游三吴,无日不行园中,园中之园未暇遍问也,于梁溪则邹氏之惠山,于姑苏则徐氏之拙政,范氏之天平,赵氏之寒山,所谓人各有其园者也。”
上图:范允临、邹迪光等合作扇面;
下图:文震孟、范允临、米万钟等合作扇面
翻开天平山庄主人范允临的朋友圈,其中尽是一众园林大咖。苏州艺圃前身药圃主人文震孟,北京勺园主人米万钟,无锡名园愚公谷主人邹迪光,常州止园主人吴亮还是范允临的姻亲。
这些晚明名园后来的命运却各不相同。止园彻底化作历史的尘烟,勺园旧址成为了著名的北京大学,愚公谷早在明末清初就已被华、胡、邹氏族人占据,变得四分五裂。只有天平山庄和艺圃留存到了今天。
晚明画家张宏笔下的天平山庄
翻开晚明吴门画家张宏的天平山图,画中的宛转桥、翻经台、寤言堂,还有山庄门前清澈的十景塘,会让我们感觉熟悉而亲切。400多年的时光匆匆过去,似乎并没有让这座园林发生太多改变。
与其他名园屡屡易主,屡屡改建不同,天平山庄始终在范氏族人的保护之下。到了清代,范允临的儿孙辈对山庄进行了重修,基本保留了山庄原有的格局。
万笏朝天图中描绘的清代天平山庄
晚明人造园反对建筑和景物的壅塞,讲求舒朗和留白,园中宽阔的水面就是最好的留白。无论是北方的勺园还是南方的止园,水面都占到很大比例。 园中水面往往架以曲桥,勺园中主厅勺海堂前的逶迤梁、晚明无锡寄畅园中的骈梁,与天平山庄的宛转桥,无论形态还是造景理念都极为相似。
张宏《止园全景》
晚明人吴彬《勺园图》中的勺海堂和逶迤梁
晚明散文家张岱记天平山庄云:“园外有长堤,桃柳曲桥,蟠屈湖面,桥尽抵园。”对山庄宽阔的水面以及横卧水面的宛转桥印象深刻。
宋懋晋山水图
晚明山麓园林在理水时常巧借山泉。和范允临同时代的松江画家宋懋晋,在画中描绘了晚明江南山麓园引山涧之水入园,在厅堂前聚水成池的造园法。
天平山庄鱼乐国 俞正阳 摄
天平山庄则以暗渠引园外桃花涧水,注入寤言堂前的鱼乐国,并与十景塘相通。垒石成方台的建筑构造,也多见于明代园林之中。如无锡名园西林中的“爽台”,就是此类观景方台。
西林图之爽台
11月5日翻经台实拍 俞正阳 摄
天平山庄的翻经台,则是由水而台,由台而廊,由廊而榭而堂的景观组合。由外而内,是从开放到私密的空间过渡。此类园林建筑组合形式,见于和范允临有交往的晚明画家蓝瑛所作山水图中。
翻经台、来燕榭、寤言堂的空间结构
晚明蓝瑛山水图
天平山庄寤言堂位于来燕榭长廊围成的小空间中,符合“悟言一室之内”的私密定位。这种独特的建筑形式多见于晚明时代,在保留至今的古典园林中极为罕见。
《岸圃大观》中晚明福建名园岸圃中的礼佛场所“樾庵”
在一些晚明园林中设有佛堂,佛堂在晚明园中是相对独立的空间。如福建人彭汝楠(1579—1638)辞官回乡建造的岸圃,其中就建有礼佛场所“樾庵”。樾庵门前临水,第一进为小庭园。穿过第二进仪门为主佛堂,内设用于礼佛的供桌、蒲团。主佛堂后面两进是回廊围成的庭院,给人以安静幽深、隔绝尘世之感。
天平山庄咒钵庵第一进庭园
咒钵庵保存下来的建筑有两进,建筑元素大体与樾庵一致,但没有仪门。回廊、景观植物布局也更加灵活,十分讲求与庵外景观的呼应。总体依然体现出晚明简约素雅的风格。
在咒钵庵第一进庭院中可以欣赏到庵外的红枫景观 周路易 摄